👋和爷爷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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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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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我的爷爷经历了摔倒、急诊、转院、回家，最终在11月去世了。在听了一期播客后，我想起了爷爷住院时的一些事，决定对爷爷的去世进行回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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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y 9, 2024
救治的选择
昨晚听播客（小毛和大明），这一期讲小毛的爷爷病危，她回国探望。爷爷目前是植物人的状态，住在疗养院里。小毛跟爸爸妈妈三个人都觉得这是最坏的结果。在爷爷送到医院后，医生问家属要不要手术，手术的话基本只有两种结果，一种是死亡，一种是植物人，只有5%的可能性能救过来。
面对救治或是放弃这个选择，本人的意愿在当时往往无从得知，所以小毛和大明说希望有一套机制让人可以明确自己使用哪些救治手段，愿意被急救到什么程度，愿意使用除颤仪吗，愿意开颅急救吗，愿意气切吗，愿意使用呼吸机吗，愿意成为植物人吗。
如果按小毛一家的想法，他们也许会在这儿就停止积极的医疗急救。但是家里还有大伯、奶奶，他们坚定地想要把爷爷留住，因为不想被人指摘。做医疗决策需要承担的责任本身就很大，但我之前从来没想过这个决定背后还会牵涉到多个家庭成员/单元之间的拉扯。令人无语的是医生在术前谈话时竟然带有指责口气地说别人家里穷得吃不上饭都还要治呢。所以现在小毛的爷爷经过手术和一系列抢救，成为了植物人，住进了疗养院。
从我个人的价值观来说，我也不会为了“留条命“而单凭现代医疗技术勉强把亲人给留住，我确实不懂其中的意义。使用理性思考进行分析是容易的，但在面对真实的“救还是不救”时也许又会犹疑。但我想起我的爷爷急诊入院时，我跟家里好像不自觉地经历了这个过程。以下的经历和记录并不是为了佐证我们家做出了何种抉择，我只是想到了我的爷爷去世时的一些事情，并翻出了当时的饭否整理。
我的爷爷
爷爷其实是外公，只是我从小就叫爷爷。
爷爷在5月摔倒了一次，老人最怕摔倒，但摔爷爷在摔倒后不算有太多的问题，基本能如常生活。接着是7月。
2021年7月11日 急诊
睡饱醒来看见妈妈的消息，爷爷情况不太好。爸爸接上我直接去医院，眼看着爷爷从救护车里推下来。到病房里有精神说话了，说他94了，也得着了，死了就撒到河里。然后叫我们照顾好外婆，接着呜咽了起来。 2021-07-11 15:59:54
爷爷腹主动脉有个很大的血管瘤，现在还有腹膜炎。医生建议转去上级医院治疗，妈妈和我都不想折腾爷爷了。刚刚去我喊他好好休息，他说谢谢你们关心。想到他那么清醒地迎接死亡，我就好难过。 2021-07-11 19:51:30
爷爷前一天晚上上厕所把妈妈吵醒了，妈妈醒来发现地上有大便的痕迹，收拾了之后就睡了。早上起来爷爷也没有异常，妈妈锻炼完接到外婆电话，说爷爷不行了，突然就没力气了，说不出话。妈妈给他喝糖水他喝不起来，嘴里包不住，口水往外流，妈妈就打了120。上救护车后他能回答医生问题了，也能配合抬腿，CT检查没有看出问题，看他精神也恢复了就回家了。刚到家他又显出没有力气，包不住口水的样子，于是妈妈第二次叫了120。到了县城的医院病床上，他才有力气说一些话。
他跟我们简单地告别，我们也不想再采取更积极的治疗。而且当时还在疫情之中，我们担心转去上级医院管理规定更复杂，如果想要在最后时刻见到爷爷可能都没办法。所以决定不转院。以当时的检查结果来看，也没有什么情况是需要医院进行紧急处理的，我跟妈妈其实想过让爷爷回家，但好像后来还是想让爷爷在医院输点液之类的吧，看着他在病床上缓过来了，能跟我们交流，就觉得说不定补充点营养什么的他的身体又能启动起来。要去预想那个“最后一刻”会在什么时候发生是很难的。
那天是星期天，我跟爸爸傍晚就回城了，准备第二天继续上班，等着妈妈跟我们通报爷爷的情况。
还是把爷爷折腾到XX（大医院）了。见识了现实的急诊室，几百张床在里面摆起。跟爷爷说话的时候摸摸他的头，给他喂了点水，捏了捏腿。十一点半终于进了病房，应付生气的护士。妈妈留下了，爸爸送我回家。 2021-07-12 01:13:05
晚上七点多，幺舅主张要把爷爷转来城里的医院，幺舅负责张嘴出主意，我妈得负责联系转院的科室和救护车。十点多，救护车把爷爷和随行的妈妈拉到了大医院的急诊，外婆跟着舅舅和舅妈也来城里了，住在舅舅家等待消息，而我和爸爸各自从家里出发赶去急诊。我妈当时还跟我说这么晚了，你明天还要上班，不用来了，还是把我当小孩呢。
幸好我去了，疫情期间家属根本不允许进入急诊间，爸爸妈妈都被拦在外面，我凭着证件混了进去，找到分诊的医生。我现在想起才明白在医生眼里爷爷其实就是快死了，而我还跟分诊的医生说，腹主动脉瘤我们不管，让爷爷能恢复之前能吃能动的状态就行，好像我只是提了一个轻微的要求。医生当着我们的面打电话给神内的医生，其中有一句是“腹主动脉瘤家属说不治了”，我当时还有点难过爷爷躺在转运床上也听到了“不治了”这三个字，这其中肯定有被放弃的感觉。其实他一直都是清醒的，而且他耳朵一直很好，他就是没有力气来维持身体的运作了。神内的医生当然不愿意把爷爷收进去，没有任何科室愿意收，谁想给自己收一个死亡病例呢，但我当时不明白。
还是靠妈妈联系到了中西医结合科的床位，急诊的医生才帮我们办了手续，我们跟着把爷爷送进了病房。妈妈留在医院照顾爷爷。
2021年7月12日 住院
妈妈征求爷爷的意见，看他想回家还是继续住院，爷爷说想回去。妈妈说联系好了车，爷爷说费用他来出，妈妈给他说喊婆婆出。 2021-07-12 23:45:18
早晨六点多，我妈在微信里发了爷爷的病危书，有14项诊断。她说四点多医生要求立即回答治疗的选择，她没有跟大家商量，就做了四个决定：1. 不做气管切开插管 2. 不做透析 3. 不进ICU 4. 不进行复杂的抢救。这是我翻聊天记录时才注意到的，我当时根本没有想过她承担了多少责任，我也不知道她有没有犹豫和挣扎，我应该也不会问她。紧接着她说，最后需要跟大家商量，需不需要爷爷走在家里，如果不，大家可能都见不到爷爷最后一面。
关于抢救的决定家里人都没有异议，接下来便是讨论爷爷要不要回家。大家还是倾向于让爷爷回家的。妈妈也询问了爷爷自己的意思，爷爷说想回家。虽然说了要让爷爷回家，但是什么时候回呢，大家好像又有一些幻想，希望爷爷能再在医院住一下。
我中午去病房看他，他本来就是一个干瘦的人，穿着病号服更显得干瘪枯黄，我好像看到他牙龈牙缝都红红的，总觉得脸上周围缠绕的管子对他没什么好处。下午五点多妈妈告知大家，肾内医生会诊，判断爷爷肾衰，需要透析，而我们已经决定了不做透析，妈妈提议明天就办理出院。但大家还是没有直面这个问题，外婆说爷爷愿意回家就回家，姨妈说就算回县城了也应该去医院，不然天天看着他痛苦，幺舅说既然来了就住几天，大舅只说“好”。八点多妈妈说她问好了车，有担架，可以把爷爷送回家，催促大家决定。既然住在医院，肯定就会有医疗操作，所以时不时会有护士来打吊针，抽血，过度治疗对病人也是一种折磨，长痛不如短痛，而且大家都不在病房，只有她一个人看着爷爷插管打针，她也觉得难受。她说她已经跟医生说了明天出院，如果大家有异议她再去跟医生说。
晚上我去舅舅家，大家还在商讨爷爷回家后大家看着他会不会很痛苦，我说现在只有我妈一个人在病房里陪着，她一个人要面对这些痛苦。其实我是到今天才看清楚整个过程里面是我妈在做决策，也许大家也不是有意逃避的，但在发表了各自的看法后讨论并没有得到任何结果，大家也都回避掉了做决策的责任。我妈好勇敢。
2021年7月13日 回家
爷爷回家躺起了，请了附近诊所认识的医生来给他输营养液。刚刚他给大家背了首诗，跟往常一样以“刹角了”收尾。 2021-07-13 21:33:23
上午办好了出院，把爷爷送回家了。爷爷见到婆婆很高兴，说回家比医院好得多。躺在他自己的床上，穿着自己的衣服，没有了监护仪和管子，爷爷看起来只是在普通地休息。没想到晚上他还有力气给大家表演背诗。
大家都知道终点很近了，但都不知道终点在哪里。
2021年7月16日 好转
爷爷躺了几天，没有力气，昨天提出想安乐死，说睡起恼火。今天坐立了一个多小时，能吞下一点点东西，晚上提醒妈妈明天给他吃高血压的药。 2021-07-16 22:44:04
接下来的几天群里都是爷爷的照片，他躺着的，坐着的，有人在后面支撑的，大家把他围着的。
15日，他提出躺着难受，想要安乐死。16日，他又有了力气，恢复了一些信心，提醒妈妈给他吃高血压药，表明他对未来又有了一些期盼。18日，尿管取了，尿量不错，他自己说：情况在好转。19日，可以推着轮椅自己走一小会儿，端碗吃饭。21日，脱离轮椅自己走路。22日，我妈说除了胃口差其它都差不多了。23日，姨妈说他脸色好看一些了。26日，我妈说恢复了对气温的感知。27日，开始讨论外婆的生日，群里不再有爷爷身体情况的通报。31日，给婆婆过91岁生日，爷爷跟她并排坐。
偷来的时间
我问我妈我小时候有一年涨大水，我在不在老家。我妈根本记不得，喊我问婆婆，婆婆说你在做梦哦。爷爷这时说咋没有喃。我问他咋个记得到。他说当时接了桶水到二楼储备，我把花生壳壳搞到里头，他还打了两下我屁股。 2021-09-27 10:16:16
买了伯爵红茶冰面包，mie了点给爷爷，他说好吃，又给他mie一坨。 2021-11-13 17:04:34
后来大家又恢复到了平常的生活，好像也没有把爷爷的恢复当成一个多大的奇迹，虽然我现在想来是有点神奇。因为爷爷还在，我多了一个关于儿时回忆的确证，能多给他分一块冰面包。
2021年11月24日 去世
爷爷再见啦。 2021-11-24 07:50:52
早上妈妈发来微信，说爷爷昨晚摔倒了，倒下时胸下面压着拐杖。妈妈还发了爷爷的照片，她说就像睡着了一样。
2021年11月26日 火化
明天爷爷火化后，按他的意愿要把骨灰撒到河头，晓得符不符合环保规定哦。 2021-11-25 17:11:12
家里没有办葬礼，简单进行火化，按爷爷的意愿把骨灰撒到了河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