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语言漫步的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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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语言漫步的日记》的摘抄与记录,整理书中的片段与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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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ct 24, 2025
虽然后一本早就下载了,对多和田叶子的书写很感兴趣,但开始读的契机是今年河南大学出版社重新出版的这一套两册的书的装帧很可爱,书本的侧边是红色/蓝色的,很像一本笔记本。不过我只买了蓝的那本,红的那本我有PDF了就没买(。
以下是红色这本,即《和语言漫步的日记》,的一些摘抄:
没有语言进入不了那种状态,因此冥想不是没有语言的世界,而是将无益的语言,用别的语言驱赶出去,也就是说,它和文学类似,难道不是吗?说是无益的语言,可能会招致误解。说它是疮痂一样的语句也行。例如有的人,头脑被“自己是多么没用的人啊”这样固定的看法支配,看不到现实的情况。这是过去受过的伤,虽然已经不流血了,但一揭疮痂的话,又会流血,所以永远紧紧抱住疮痂一样的语句不放,尽管那只不过是一层死皮。 首先,有必要将这一语句进行拆解。可是,你对他说,“你不是没用的人哟,”也是白搭吧。这道理他本人也懂。但是,疮痂缺乏流动性。“自己是多么没用的人啊”这样固定的看法,不是出自思考这种行为,而是停止思考之后留下来的物质。
这一段让我想到那些禁锢自己的观念和认知。这里说疮痂缺乏流动性也很好地指出了人们很少审视自己的观念,总是轻而易举地深信不疑。要解放自己说来也容易,在意识到自己背负的那些信念不过是发生在自己脑子里的话语,就能够消解掉它的力量。单单说不要这样想也是没有用的,需要用更贴近真实的表达去取代那些无益的想法,就好像要永久抹掉硬盘上的记忆,是必须有新内容覆盖上去的。
当我意识到,语言对我来说不是体系,而是一种“事件”时,我想,日记对我而言,不正是记录关于语言的事情最合适的形式吗?每天在自己身上会发生什么事,无法预料,也无法操纵。你和什么人相会,只要对方不拒绝,在某种程度上你可以自己决定,但是,那个人会说出什么话来,是无法预料的。语言时常令人惊奇。 没有人会去系统地学习母语。每天飞过来的单词到底处于语言体系中的何种位置,全然不知,当然,也没有词性等等的概念,只是作为声音,一个一个地接纳进来。生活就意味着持续暴露在语言之下,将偶然投来的语言,用新鲜的心情不断接住,这样才能防止语言的疮痂化。
而来自他人的语言无处不在,也拥有强大的力量,很多时候停留在记忆里的伤害都是以那个人说了什么话的形式存在的。语言确实意味着权力,但同时它本身是一个单薄的载体,如果我们太过在意语言,赋予它意义,那它就变得有意义,也会变得更有力量。
曾经有一次,说过的话被人做出说话者本人意想不到的解释。因为这件事而受伤,由此沉默不语的人有之。为了哪怕稍微减少这样的弊病,我想向年轻的一代再三地传达,语言中 不存在所谓“字面意思”这样绝对安全的立足点,即便如此语言却具有无限的可能性。孩子考试拿了100分回来,父母对他说,“下次考试分数增加的可能性没了,真可悲啊。”说的时候,如果能咧嘴一笑,孩子就能稍稍理解到,语言不是为了传达字面的意思而存在,难道不是吗?女儿说“别人说我是美人”,并为此而沾沾自喜时,父母对她说,“你为这种事情而高兴?即使是丑女,如果脸长得好看,别人也会那么说吧。”这样一来,她就会明白,大家都使用的概念也不等于真实,难道不是吗?因为语言不是为了让你紧紧倚靠的墙壁,而是为了让你发现,你以为是墙壁的东西,其实是雾气。
是啊,是雾气,可以轻轻地穿过去。
过去发生的事,是像无声电影一样,没有经过语言记忆下来吗?还是记忆通常伴随着语言呢?我虽然不经常迟到,可时不时地梦见去参加自己的演讲或朗读时迟到。在梦中,我正要出门时,发觉自己忘带东西了。公共汽车姗姗来迟。乘错电车。找不到会场。演讲稿落在家里回去拿。我在梦里开门的时候,好像无论是日语的“ドア(门)”,还是德语的“Tur(门)”都没去想。当时的焦急、迟缓、烦躁、郁郁不乐虽然是确实存在的,但是只要没有向谁传达的必要,或者说只要不写成文章,这些情绪就似乎没有形成语言。
没有经过语言记忆下来的东西,会更容易遗忘。比较像是绳索吧,把散落的画面碎片用词语和语法编织起来,比较方便存放和拿取。
1988年,通过写作那次旅行,我在心中又一次追溯当时的行程,通过写作,还可以再一次就赴德以来在德国的日常生活书写起来。我一边回答着采访,一边渐渐明白一件事情,那就是,在你关于一次旅行的创作完毕之前,旅行就没有完结。
所以要写日记,写博客!
这么一说,我想起来,在如此强迫人进行死记硬背式学习的日本应试文化当中,却经常听到“个性”啦、“独创性”啦这些词。我当时竟没有感觉不可思议,现如今则觉得那样的自己才有点不可思议呢。 希望年轻人写的文章里有“新意”、“自由”、“朝气”,这件事本身就是观念形态在作怪。听作者这么一说,我觉得的确言之有理。“个性”也是同样,不能将其目标化。我从未听说,卡夫卡努力让自己有个性。
哈哈,有个性是学习和培养不来的。“个性”和“新意”本身就蕴含了反对系统的意思。
餐馆的门上写着“Open7days”。如果是日语的话,会写作“年中无休(全年不休)”。一天也不休息,和每天都开业,这两种说法有很大的不同。就日本而言,是对顾客说,“我根本不休息,辛勤地劳动着。”像我这样的人,如果听到“年中无休”之类的话,就想对他说,“请不要这么说,偶尔还是休息一下吧。
语言会透露出表达者的mindset,是如此不同。在这个例子中传达出的是不同国家,或者说东西方文化的不同,我想起张骏的脱口秀说我们中国人,不能纯玩的。
第一次读托尔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大概是在20岁前后的时候,现在回忆起来,自己当时就感觉到,安娜精神变得不稳定的过程,单单用“不得不与儿子分离”、“忍受不了社会冰冷的目光和疏离”、“沃伦斯基的心渐渐远去”等等的理由是无法解释的,而是一个可怕的无底洞。指责安娜的行为违背了上帝意志的人们,与其说是真正敬畏上帝,还不如说是将视线从人类充满欲望和郁结的心灵转移开去,把一切都托付给 “上帝”,勉强求得精神的安定。我觉得只能这么认为。我思考这些事情,说不定因为今天是复活节前的星期五"。收音机的新闻里说,新当选的罗马教皇为囚犯们洗脚。其中好像还有女性。我心想那又怎样,不过,假如安娜·卡列尼娜能得到罗马教皇替她洗脚,就不会自杀了吗?教皇也会为小说中的女性或是俄罗斯东正教的妇女洗脚吗?
惺惺作态。
 
在阅读这本书的过程中,我感受到多和田叶子对日常生活中的语言表达如此敏锐,她对自己写小说使用的语言也是深思熟虑的,并且会利用语言的特性来创作,所以我很想读一读她的小说。近期也真的有很多她的小说引进,我先从旧的《狗女婿上门》开始吧。
啊,还有,这本书这么好看也得益于金晓宇的翻译,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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